预语还休

他们最难诉说爱意

【陀太】向夏 9

三、

  

黑夜,无尽的黑夜。连月光也微弱,星星藏进云层中。而那布满了浓云的,本就冰冷压抑的夜空,它又被大片黑色掩盖住了。于是天空低得叫人喘不过气。

  

但费奥多尔与太宰治依旧从容,毕竟他们都是疯子,什么也不怕,死亡也不怕,敢将神像也践踏在脚底。若是有一个契机,他们当然会以自我毁灭成就一曲盛大的悲歌。

  

所以他们连脸色也没变。

  

吸血鬼的城堡瑰大又宏伟,每扇窗户都用厚重的窗帘隔开了,用来阻拦无孔不入的阳光。但它是拦不住声音的。太宰治坐在沙发上,双腿交叠,手里搅着一杯热茶,身体从未感到过如此的轻松。失去了信仰的重负,连灵魂都升华了。

  

只是总有人喜欢打破寂静。

  

窗外有嘈杂的声音,像是成千上万只鸟类在垂死挣扎中拍打着无力的双翼。太宰治喝了一口茶水,满足地眯了眯眼,终于肯放下银质的茶杯。“噔”的一声放在桌上,惹得费奥多尔从羊皮卷中抬起眼。

  

他走至窗边,轻轻地掀了帘,只用了一眼就缩回了探究的视线。

  

“怎么了?”费奥多尔又翻过一页,装出了一副十分在意的模样,其实连视线都没有分过来。

  

太宰治走回来。

  

他坐下了,坐到费奥多尔的大腿上,强行掰过了费奥多尔的脸,代替了羊皮卷的位置。他从来没有分寸感,待人也是。费奥多尔是知道的。因此他放下手中书,和太宰治对视了一秒。

  

“是好多吸血鬼哦!他们是来围攻我们的吗?”太宰治几乎兴致勃勃,“费佳你快看——”

  

费奥多尔没动。

  

窗外玛利亚的吸血鬼大军正在围绕这里。每一只都露出了残忍的红色瞳孔,张开的双翼连缀起来足以遮蔽天空。只等一声令下。但这紧张的气氛穿不过被厚重窗帘覆盖的城墙,里面的空间依旧安静,依旧平和。

  

——他们自以为围住了猎物。

  

费奥多尔看着太宰治,苍白的面容忽然盛上了笑意:“太宰君,您听说过吗?那个故事?”

  

太宰治歪了一下头,没有回答。

  

也不需要回答。因为费奥多尔继续说道:“吸血鬼啊,这个背叛了神的种族,他们用不虔诚的堕落的心换来了强大的力量。他们不死,他们不愿意死。他们不是不死。而传言中的狼人,这个同样背叛了神的种族,就是他们的天敌——”

  

这是一个教廷的故事,用来激励彷徨中的旅人。

  

太宰治了然了,他微俯下身:“但你也说了,这只是传言。”

  

“是啊,传言。”费奥多尔似乎是在笑,胸腔中发出共鸣的声音,“因此失去了天敌的吸血鬼们太傲慢了。他们自以为是最强大的种族,万物都要退让。甚至敢信仰神,甚至敢直面神,甚至敢冲撞神——用他们那颗腐烂的心脏。”

  

他的眼睫触碰了嘴唇。

  

“不觉得可笑吗?因而我厌恶他们的傲慢。”

  

像火焰在灼烧。所以太宰治先退缩了,像是在害怕。

  

但他是没有资格再退缩的,但他是没有资格再害怕的。但他生来就是不被允许退缩的,因为他即信仰。

  

——他即神。

  

于是他仰起头,将白净的颈侧送上,不比堕落的蛇更高洁。那几乎是引诱了。

  

而费奥多尔被诱惑了,信仰在一瞬间复苏。耳畔有血液流动的翻涌声,但他并不满足于此。他折断了天使的羽翼,折断了圣子的骨,强迫着太宰治低下头,强迫着与他接吻。

  

他好会接吻。

  

“他们太过傲慢了,却没有足够坚硬的脊柱以支撑。只需神的光芒就可以让他们跪拜。”

  

锋利的尖牙刺破了他的嘴唇,冰冷的舌尖在描摹他的唇角。太宰治只感受到了温热,在冰天雪地的冻土区,在西伯利亚永远没有尽头的霜雪中,这样的温热最能击溃苦修之人的意志。

但他不愿意被击溃,没发出一点声音。连喘息也没有。

  

“我也太过傲慢了。自以为有着足够坚硬的骨骼,不会为任何人弯下膝盖。”费奥多尔,他仿佛在呼吸,仿佛有心跳,属于人的血脉在复苏,“但我错了。”

  

他拥着这个温暖的人类,像是拥住了自己的夏天。

  

“但我错了。可笑的,可悲的,可叹的错了。”

  

“信仰会复活,还有死去的人——”

  

吸血鬼在盛夏的白昼里死了,骨灰也没留下,灵魂不得安息。

  

灵魂永不安息。

  

但他满心欢喜,但他甘之如饴,但他虔诚至极——

  

他弯了膝盖,跪了人。

  

“罪与罚,它是会降下的,降临在我们身上。”

  

“神啊,祂永远正确。”

  

城墙外的乌鸦仍然在发出尖啸,是刺耳的。但太宰治听不见。

  

顽劣的吸血鬼夺去了他的听力,在太宰治急促的呼吸声中抿起沾染了鲜红的嘴唇,向他伸出了手。没有人会拒绝他,没有人能拒绝他。哪怕太宰治有着世间最冷硬的心肠。

  

费奥多尔盯着他。泛着紫色的双瞳直勾勾的,算计和阴谋是底色,铺在他的眼底。会有多少愚昧的信徒听信了他,自甘被他利用?太宰治不知道。

  

他并不想知道。

  

他只是缓缓伸出了手,抛弃了正确的神,听从了自己。他笑了,笑容是没有边际的海。

  

“费佳——”太宰治看着他的眼睛,手指已经触及了,“你听见了吗?”

  

“听见什么?”

  

他在喃喃自语。“你听见了吗?主的声音。”他在握紧那只由冰雪铸成的手,像是找到了一生慰藉,“主的声音——祂在诅咒我们,诅咒我们陷入死的长眠。”

  

“你怕了吗?”

  

费奥多尔抬起眼皮,看见太宰治恶劣的笑容。

他弯了眼。

  

“不,太宰君。我并不反感神的预言,但我同样也并不相信神的预言。”他戴上帽子,站起身,交握的双手落在身后。却一直没松开,“您应该知道。”

  

太宰治被他拉着朝前走。

  

“人生来便有罪。原罪藏在人的血脉经络里,只有死去才会彻底断绝……”

  

“教典,看来你很熟悉它。”

  

费奥多尔没接话。他只是继续着,妄图证明自己的忠诚:“人生来便有罪,而我罪大恶极。因此——”

  

他们走到了地下,阴暗的房间却被一扇纯白的大门点亮了。太宰治在门上看见了夏娃的脸,神秘的唯美的,在啃食一只苹果,脸上洋溢的是幸福和无知。还有带着鳞片的蛇。

  

那是教堂的大门,是神圣的代名词。曾经是。

  

门被推开了,一串楼梯连接着昏暗的更深的地下,连烛火也不能透过。

  

“神罚早该降下了,但祂没有。”

  

费奥多尔站在门边,看穿了世间的双眼看着蛇,代替它发出了堕落的邀请:“太宰君,您或许会丧失进入天堂的资格,您确定吗?要与我共享原罪,与我分担原罪?”

  

太宰治只是嗤笑了一声,径直向前走去,用行动回答了。

  

这大逆不道的发言。

  

太宰治或许是夏娃,或许是亚当,或许是苹果。又或许就是高不可攀的伊甸园。但谁会在意?

  

但无人会在意。

  

所以他只是沉默,不曾动摇的眼神是回应。

  

他正在堕落,他自甘堕落。躲在神像背后放肆地嘲笑,直到长出一对蛇的牙。长在人的口腔里,是有毒的。

  

——你怎知不是亚当厌弃了神的统治?

  

面对着声嘶力竭的主教,背叛了神的主教,他仅在微笑。那笑容早该被圣火焚尽了。

  

“亚当,夏娃,还有那只苹果。”他反问了。

  

“你怎知他们不是蛇的同类。”

  

评论(1)

热度(24)

  1.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